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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稅風暴
來源:馬多寧 | 記者/作家:馬多寧 | 發佈時間 :2025-04-10 | 1968 次瀏覽: | 分享到:


一紙關稅,一聲驚雷,積蓄已久的火山噴發了。

 

當歷史的齒輪由一紙政令轉動,塵封的世界貿易秩序便在沉雷中應聲而裂。那是唐納德·特朗普重返白宮後的清晨,一道道關稅命令宛若鐵幕重啟,在全球經濟的天幕上重重地落下。它不再是悄然無聲的手,而是一把冰冷的鋼錘,砸碎了自“二戰”以來構築的自由貿易大廈。

 

以“美國優先”為名,他揮舞關稅之刃,將10%、50%、甚至125%的壁壘層層加築,尤其是對中國商品的制裁毫不留情。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裏,數據是彈藥,口號是軍號,國家之間的合作關係被迅速抽幹血色,剩下一張張彼此戒備的地圖。

 

這不是一場單一國家的震顫,而是全球產業結構的一次劇烈震盪。如同大陸板塊緩慢移動終將掀起海嘯,跨國供應鏈的綿延錯綜,在特朗普政策的推動下被迫斷裂、重組。蘋果將部分生產線移往越南,耐克加速佈局印度,全球製造業的座標悄然東移。中國曾經那聲“世界工廠”的號角,變得遙遠而模糊;東南亞新興市場,如被驚醒的潛龍,在混亂中浮出水面。

 

可這並非一次順暢的交接,而是一場充滿代價的轉型。轉移不是遷徙那麼簡單,而是要打破慣性,重新匹配勞動力、技術、基礎設施與地緣政治安全。全球企業仿佛在一張快速移動的棋盤上,倉皇落子。許多中小企業在成本激增與市場收縮的雙重夾擊下黯然退場,而更多國家面對突如其來的經濟裂谷,尚未來得及建立緩衝機制,便被波濤捲入激流。

 

貿易不再是橋樑,而是戰壕。

 

 

 

關稅不是戰火是信號

 

2018年,美國前總統唐納德·特朗普以“公平貿易”為名,發動對等關稅攻勢,對全球多數經濟體、尤其是中國出口商品祭出高額關稅。這場貿易政策的巨浪,引發了全球媒體的驚呼:“中美貿易戰爆發了!”但事實遠非如此簡單。

 

這不是一場戰鬥,而是一場重組的開始。對等關稅,不是貿易戰的爆發點,而是以美國為中心的全球化模式開始深層重構的起點。這一政策的核心邏輯,既非短期工具,也非民粹喧囂的噱頭,而是美國主導的去全球化與再工業化戰略的真實延展。

 

特朗普以一種極其直接的方式將關稅工具化,意在打破全球協作鏈條對美國的深度依賴,迫使資本、技術、產業回流本土,恢復製造能力,重建經濟安全。而這,不是某一任政府的即興表演,而是美國長期戰略焦慮的制度化表達。

 

政策之錨,釘下的不是戰線,而是秩序的縫隙。

 

昔日的多邊合作如WTO機制在這場混戰中顯得愈發無力。歐洲、加拿大、日本等傳統盟友在美國的關稅重壓下,不得不考慮裂變之中可供選擇的手段。全球貿易不再是理性協商的結果,而是一場政治博弈的延伸。投資者信心如鳥驚弓,金融市場在高頻率震盪中顯露出不可逆的裂縫。所有人緊盯股色變化,擔心通貨膨脹與供應短缺成為“新常態”,一個個國家都在“脫鉤”與“重塑”的潮汐中辨識自己的方向。

 

 

 

從全球工廠到碎片協作

 

在舊的全球化邏輯中,世界是一臺複雜但高效的機器。發達國家負責資本與技術,發展中國家提供產能與勞動力,貨物穿越國界,利潤在總部彙聚,分工清晰,效率至上。中國憑藉規模、配套與成本優勢,迅速成長為“世界工廠”,也成為這套全球分工體系的最大受益者之一。

 

但當特朗普揭開這套分工的底層腳本時,現實赤裸裸地顯現:美國對外貿易的長期逆差,工業空心化,就業下滑,貧富分化的加劇,都是這場分工下的“副產品”。而其根本問題在於:誰在生產,誰卻無法掌控規則;誰在消費,卻在主導全球資源的流動。

 

於是,一場以關稅為引爆點的產業“去中國化”開始浮現。

 

蘋果轉移部分供應鏈至越南,戴爾、惠普、任天堂、三星紛紛在印度與墨西哥設立新廠。從中國向周邊轉移的,不只是訂單,而是整個增長模型的裂縫。即便開始這些轉移尚未在總量上動搖大國地位,但趨勢之勢足以潰壩。

 

更加重要的是,這一重組不僅是出於成本考量,而是出於地緣安全、政治壓力和戰略博弈的共同驅動。全球化,不再是單一市場的效率最大化,而是多中心、多主權、多變量的複雜網路。

 

 

 

疫情封控敲響一記警鐘

 

歷史有時並不只是被風暴改寫,也可能被寂靜的封鎖擊碎。

 

在全球化原本已被關稅鐵牆阻隔之際,中國的“封控”政策,則為這場產業結構的斷裂增添了另一個重錘。自2020年新冠疫情爆發起,廣袤的華夏大地在疾風驟雨般的“動態清零”中,宛如一座座逐漸封閉的孤島。城市封鎖、交通斷鏈、園區靜默,一紙通告,千廠俱寂。

 

曾經燈火通明、24小時不停運轉的珠三角工廠,一夕之間陷入停擺;出口訂單堆積在港口倉庫,無法按時發貨;供應鏈上的每一個節點,都因防疫政策的極端執行而變得搖搖欲墜。物流的斷裂不再只是數字遊戲,它開始成為現實的焦灼——裝配線上的一顆螺絲、一個晶片的缺失,足以讓整個全球商品延遲上市。

 

中國以“動態清零”為綱,實行全國範圍內的大規模封控。從一城之靜到全國之禁,從企業封閉到物流中斷,這場以“公共健康”為名的極端治理,實則在全球供應鏈中引發了難以估量的後果。

 

珠三角的加工廠被迫關停,長三角的港口堆積如山,汽車、晶片、紡織、電器,各個鏈條環節因一線工人無法上崗或物流無法配送而陷入癱瘓。跨國公司終於意識到,任何單點的“不確定性”,都可能成為整個全球產業的“斷鏈點”。

 

於是,“去風險”成為新口號,“多元供應”成為新常態,“去中國中心化”成為隱含戰略。

 

這不再是企業對成本的優化,而是對生存能力的再評估。全球資本重新審視中國,不是因為它製造力不足,而是因為它的制度不確定性太強。企業可以承受虧損,但無法承受一個“隨時可能封城”的政治現實。

 

中國想“封得住病毒”,卻封住了世界信任,封住了自己高速發展……

 

 

 

發展路徑的裂解

 

若說過去四十年是東亞模式騰飛的光輝時代——以出口為驅動,以製造為基礎,以低成本換來外匯與增長——那麼今天,這套路徑正面臨歷史性的斷裂。

 

特朗普關稅的重擊、中國防疫的高牆、全球市場消費信心的減弱,共同導致了一個不可忽視的結果:發展中國家將難以在短期內再複製中國式崛起。越南、印尼、孟加拉雖承接部分轉移,但配套體系不完整、基礎設施不足,難以支撐高端製造;拉美與南亞雖有機會,卻也因政治風險與市場波動難以形成合力。

 

於是,全球經濟變得更加分塊化、區域化。美歐形成消費與金融核心,東亞在製造與創新間搖擺,南亞與非洲則成為資本邊緣的探索地。全球協作正在退場,利益聯盟正在登場。

 

在這樣的格局下,即使中國對美出口僅占15%,其牽連的二級市場——日韓、歐盟、東盟——在全球消費萎縮中同樣遭殃,結構性影響開始顯現。整個出口導向型增長模型的鏈條被壓縮,不僅中國被衝擊,其周邊國家也難以倖免。

 

海外投資者在不確定性中變得謹慎,跨國企業開始真正動搖那句曾被奉為圭臬的承諾——“離不開中國”。“去中國化”的種子,就這樣,在不知不覺中發芽。

 

他們的理由不再只是特朗普的關稅壁壘,而是對“不可預測”的恐懼。在全球產業鏈高度依賴協同、高效與穩定的年代,沒有哪一家企業能承受“明日封城”的風險。越來越多的企業開始在越南、印尼、印度尋找“備胎”;甚至美國本土重提製造業回流,希望通過“近岸外包”“友岸外包”降低對中國的依賴。

 

這些遷移的每一步,都是中國過去四十年產業紅利的逐步流失。

 

當然,沒人能輕易取代中國——至少在短期內沒有一個國家擁有那樣完整的製造體系與人力資源。然而,歷史的洪流並不等人,它不會因為“暫時無法替代”而停下轉身的車輪。企業不是政治家,它們忠誠的不是國旗,而是效率與利潤。

 

而疫情中的中國,顯然讓許多跨國董事會在會議室的地圖上劃出了新的路線圖。

 

當自由流動的商品變成了受限的資源,當穩定的生產環境變成了不可預知的變數,全球產業鏈這頭沉穩的大象終於開始緩慢轉身。

 

 

 

誰能消費誰能制定規則

 

亞洲不再只有一個中心,墨西哥因地緣與北美自由貿易協定而再度崛起;印度憑藉14億人口和政府的招商攻勢正逐漸吸納電子、制藥、汽車製造等產業鏈;甚至非洲部分國家也開始成為低端產業的新落腳點。

 

曾經“世界是平的”那句諾言,如今顯得遙遠。我們正在進入一個新階段:去全球化?不,它不是簡單的回退,而是一種分散化、區域化的新全球秩序。世界不再圍繞一個軸心旋轉,而是呈現出多重焦點的格局。

 

這不僅僅是產業鏈的轉移,更是經濟哲學的轉向——效率讓位於安全,成本考量讓位於韌性,全球協作讓位於戰略自主。

 

而在這動盪的大潮中,誰能擁有真正的戰略遠見?誰又能在多極博弈中找到自己的新定位?

 

一方面,它仍然擁有世界最強的製造能力與最完整的產業體系;另一方面,它必須深刻反思:一個高度依賴政策、行政封控與內部指令驅動的經濟體系,是否還能適應一個日益不確定與開放重構的世界?

 

若無法重塑自身的治理彈性、恢復市場機制的自由度、重建與世界的信任連結,那麼,即使最宏偉的基礎設施與最耀眼的GDP增長,也終究難掩“產業空心化”帶來的結構性風險。

 

這場全球秩序的重寫,不是從GDP的角度展開的,而是從“消費能力”的角度被重構的。

 

誰能消費,誰就主導規則。

 

美國依舊擁有全球30%以上的消費力,即使製造在外,它依然可以通過“買單”制定遊戲規則。而中國,即使是世界最大的製造國,如果內需體系薄弱,消費信心不振,最終只能被迫在別人的市場中找位置、求生存。

 

那麼我們該問:我們的內需體系真正建立了嗎?

 

我們是否將出口的紅利轉化為國民的收入?是否將GDP增長沉澱為社保、醫療、教育與老齡保障?我們是否讓更多普通人獲得穩定的收入與消費意願?是否真正擁有一個強大且可持續的中產階層?

 

如果答案是否,那麼我們就註定在全球重構中處於被動。

 

 

 

突圍之道何在

 

有人說,這場關稅風暴重塑了世界經濟的格局。的確如此,但這“重塑”之詞,背後藏著撕裂、失衡、與重新定位的疼痛與代價。它並非是一夜之間的新秩序,而是一次深刻的反思與塑造。在保護主義回潮的年代,我們必須問自己:全球化是否已經窮途末路,還是正走向下一個更理性的階段?

 

或許,歷史終將證明,這場風暴只是過渡的浪湧,逼迫世界告別那種對低成本、單一來源的盲目信賴;也或許,它將開啟一個多極化、更分散卻更具韌性的經濟時代。產業的重心不再單一依賴某一國家,全球的經濟力量更加多元、更加平衡。

 

但我們也應銘記,在巨變之際,最可貴的,不是固守舊秩序的哀歎,而是重建新體系的勇氣。

 

有沒有可能再依賴於新一輪的出口驅動實現突圍呢?

 

筆者認為突圍之道,必須是消費驅動型的經濟轉型:提高居民收入、改革分配機制、擴大公共服務投入、激發中產消費信心。這不是技術問題,而是政治決斷、制度智慧與治理格局的總體博弈。

 

真正的“內迴圈”,不是閉門造車,而是要以人民為中心的迴圈——讓增長的成果更多地進入民眾的錢包,而不是沉積在政府和少數人的帳戶餘額中或者是基建報表中,給民眾生產出一大堆無厘頭的新名詞來唱響經濟,收入就增長。在這個意義上,貿易不再是單純的技術安排,而是一場價值的再分配,是對國家韌性與制度耐力的最終考驗。

 

 

 

重寫世界秩序的筆

 

歷史不以一人之意為轉移,卻常因一人之政而改寫路徑。

 

特朗普關稅風暴所掀起的浪潮,中國疫情政策所固化的現實,東南亞與南亞的悄然興起……所有這一切,都在同一個時刻,疊加成一個新的世界秩序的雛形。

 

當昔日單極時代謝幕,我們所見的,不是全球化的終結,而是全球化的再定義。

 

也許,若干年後,當我們回望此刻的波濤洶湧,才會明白:世界經濟並沒有崩塌,它只是在拆除舊有的骨架,重新築起新的經絡。而那個新世界,將不再屬於任何一個單一國家或強權政治,而屬於那些能夠在不確定中保持開放,在動盪中堅持理性,在重組中塑造願景的文明共同體。

 

回看這些年的風雲變幻,從關稅之爭到疫情封控,從脫鉤談判到供應鏈重構,我們所經歷的,不是一場偶然的風暴,而是一次歷史性的秩序重塑。

 

當今的世界,已經從“誰能製造”轉向“誰能消費”,從“誰能輸出產品”轉向“誰能主導規則”。生產力不再是主角,購買力才是王權。沒有內需的支撐,任何繁榮都只是鏡花水月。

 

而未來,真正的競爭,不再只是市場份額的爭奪,更是治理模式的博弈、制度韌性的比拼、社會信任的建構。誰抓不住這個關鍵節點,重構內部消費邏輯,改革收入分配機制,改善民生保障體系——那麼誰終將被這場時代的重構所邊緣。

 

未來的秩序,不會自動眷顧任何人。

 

只有那些既能製造、又能消費,既能成長、又能包容的國家,才配擁有重寫世界遊戲規則的資格。

 

重寫世界秩序筆已遞出——接過書寫的手,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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