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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荒山》2024年第46期(總第269期)
來源:轉載自 大荒山文筆 | 記者/作家:轉載自 大荒山文筆 | 發佈時間 :2024-12-13 | 295 次瀏覽: | 分享到:






與名家同行

譚延桐|彭驚宇|陳墨

賴吟風|孫麗榮|靈川

(以來稿先後為序)





一座大山把我擋在了這邊(五首)

譚延桐




冰雹在一顆接一顆地下


在外面,走了一圈,又一圈,就把一天

又一天,又一天,都給走丟了,就像

一不小心,就走丟了我的幼年、童年、少年和青年

找,我知道,我當然是知道,不可能不知道

是無論如何也找不回的,何況

我的本願,是在於找種子,然後

買種子(我是一個特別地迷戀種子的人

正因如此,種子,才把我狠狠地絆了一腳)

幾十年,走了那麼多圈,那麼多圈啊

我也沒有買到,哪怕是

一粒種子。空手而還,卻並不覺得

是輕鬆的。唯一的選擇,便是將夯實了

再夯實的自己,作為一粒飽滿且罕見的種子,儘量地

埋得深一些,再深一些,越深

就越好。可這事兒,似乎

並不急,沒有那麼急,確確實實是很緊急的

是先把自己,給培育好,且保持著

切實的生機。這保持的事兒,是不惜命的事兒,因此

我就看到,越來越多的人,就都放棄了

(放棄的,又何止是保持

這樣的一件和活著同等重要的事兒?)好,趁我的嘴唇還沒有徹底枯萎

我就接著,再往下說好了:這,種子

究竟要往哪裡埋,是必須要講究的

(講究的活兒,我已經是默默地,就仿佛

我根本就不存在似的,幹了幾十年了

一干,就是幾十年,確確實實,是很累的

你可以插嘴,反正,我已經習慣了)

當然,怎麼埋,也是

也是,也是必須要講究的,儘量地講究吧,我是

反反復複地,在這樣想的

眼見,冰雹,在一顆接一顆地下,狠狠地

砸在了我這粒種子的上面,一個坑

又一個坑,每一個坑裡

都積滿了水……我卻裝作,什麼也沒有看見




冰雹在一顆接一顆地下


在外面,走了一圈,又一圈,就把一天

又一天,又一天,都給走丟了,就像

一不小心,就走丟了我的幼年、童年、少年和青年

找,我知道,我當然是知道,不可能不知道

是無論如何也找不回的,何況

我的本願,是在於找種子,然後

買種子(我是一個特別地迷戀種子的人

正因如此,種子,才把我狠狠地絆了一腳)

幾十年,走了那麼多圈,那麼多圈啊

我也沒有買到,哪怕是

一粒種子。空手而還,卻並不覺得

是輕鬆的。唯一的選擇,便是將夯實了

再夯實的自己,作為一粒飽滿且罕見的種子,儘量地

埋得深一些,再深一些,越深

就越好。可這事兒,似乎

並不急,沒有那麼急,確確實實是很緊急的

是先把自己,給培育好,且保持著

切實的生機。這保持的事兒,是不惜命的事兒,因此

我就看到,越來越多的人,就都放棄了

(放棄的,又何止是保持

這樣的一件和活著同等重要的事兒?)好,趁我的嘴唇還沒有徹底枯萎

我就接著,再往下說好了:這,種子

究竟要往哪裡埋,是必須要講究的

(講究的活兒,我已經是默默地,就仿佛

我根本就不存在似的,幹了幾十年了

一干,就是幾十年,確確實實,是很累的

你可以插嘴,反正,我已經習慣了)

當然,怎麼埋,也是

也是,也是必須要講究的,儘量地講究吧,我是

反反復複地,在這樣想的

眼見,冰雹,在一顆接一顆地下,狠狠地

砸在了我這粒種子的上面,一個坑

又一個坑,每一個坑裡

都積滿了水……我卻裝作,什麼也沒有看見




因為茶水在易學中是藥液的象徵


我從一個既拒絕生銹也拒絕破碎的保溫杯裡

把茶水,嘩嘩啦啦地倒進了一個咖啡色的坭興陶杯子裡

(有時候,我們是不需要保溫的,不需要

熱得要命,保溫幹嘛?恨不能讓熱氣趕快散去呢)

最後,又將茶水果斷地倒進了一個孩子一樣明淨的

帶著一根好看的提繩的,可以放心地掛在某首詩裡的

杯子裡(提繩,是否真的可靠

此刻,我已經沒有工夫去管了)

一連串的動作完成了之後,我也便

毫無遲疑地帶著它,上課去了。我要讓我的學生知道

我必須要讓我的學生越來越清楚地知道,我的杯子裡

究竟是裝了什麼樣的茶水,是濃的,還是淡的

我所講的,依然是“符號美學”,很顯然

杯子也是一個符號,此刻,它是一個透明的符號

這個符號,變來變去,裡邊的內容,卻絲毫也沒有變

(不該變的,不變才好,難道,不是嘛

你變成獨眼看看?你變成獨臂看看?你變成卡夫卡筆下的甲殼蟲看看?)

哦,茶水並沒有變,是看客的感覺變了

當我這樣在說頗有點兒著急地在說的時候,杯子

自然是不懂的,不懂,我就更是要說

我說的是杯子哲學,而不是杯子

(簡單地理解為杯子,就是逼著杯子去出格或出局了)

這個,很要緊,因為茶水在易學中是藥液的象徵

因此,我才要,一定要好好地說說,至少

要用整整一個晚上的時間。說完了,那杯茶

我才會喝得更加地有味道(沒有味道的茶

我是堅決地不喝的。我不喝

當然,還可以送給什麼都不嫌棄的時間

去喝,喝了,就再也不見了

簡單地總結一下,無非是這樣的:茶水,與杯子無關

準備了多少杯子,也無非都是一些杯子

這樣的,那樣的,一些杯子,並且

都是一些辜負了符號的既不能裝哲學也不能裝美學的杯子




有些聲音是刨出來的


最先響起的是鳥語,然後

是那些反反復複地在敲打著馬路的各種各樣的腳步

突然,就被驚醒的,除了清晨,還有人們

這個時候的時間的水流也便開始嘩嘩作響

是的,嘩嘩作響……浪花,也便一個

接著一個……我,被拍打著,就像有一隻看不見的手

詭秘的手,時而拍拍我的肩膀

時而拍拍我的腦袋……如此“手語”,至今

我也未能領悟,進而詮釋。我的任務

便是只管看著,聽著,在看與聽之間,點燃我

這支獨一無二的香煙,然後,讓我的詩歌

慢慢地,不急不躁地,但又近乎貪婪地

吸著……突然,突然,我也說不清這究竟是為什麼

我就又想起了昨天我所看過的那個很特別的視頻

一隻狗,跳上鋼琴,在坦坦蕩蕩的琴鍵上,先是

踩下了一些碎音,接著

便掉轉身來,製造出了一些和聲……看得出

它是憂傷的,甚至是悲慟的,是它的嚎啕

把這一切,一一,全部,告訴了我的

這“主人去了”或“好景不再”的鋼琴曲

我當然是願意聽一百遍,並且

在傾聽中,把那些有形有狀的聲音,一一

撿拾到我的詩歌裡來,好讓我的詩歌

不再寂寞。我再次確信,有些聲音,是刨出來的,正如

藏在琴鍵裡的那些聲音,藏在道路裡的那些聲音

藏在清晨裡的那些聲音,是被那只憂傷的狗

以及晨跑的人,以及醒來的人,刨著

刨著,就刨出來了一樣。因此

我說,寫詩,就是刨詩,從某個地方,刨啊

刨啊,不斷地往外刨,直到刨成了一堆,裝滿了一筐




一座大山把我擋在了這邊


翻過,便是神仙

聽了這話,風

便開始一遍一遍地往山的那邊

翻……幼小的風和蒼老的風

都不慎跌倒,只有年輕力壯的風

一躍而過。我看著,我眼前的這一切

我看著……可我不敢去學風的樣子,也就

只能看著,看著一陣一陣又一陣的風

在展示它們的風姿。有的風

是不怕死的,也只有那些確確實實是

不怕死的風,才有風姿

有的風,是怕死的,也就只能

永永遠遠,都在山的這邊

我要把我所看到的這些

這一切,作為一個寓言

都一一寫下來,突然

發現,我的用了多年的筆,已經不見了

是那些始終都沒有躍過的風

把我的筆,明目張膽地

給奪走了。我是一個沒有筆的人,可是

我有心。我是一個有心的人

可是,我沒有筆

(施捨的筆,我是堅決地不要的)

看著,我不敢去多想,什麼

也不想,因為,想多了,我就

禁不住趕快把紙鋪開,寫

寫……改行,去做一個夢想家

在夢裡打滾,據說,也是很不錯的



【作者簡介】

譚延桐,著名學者、作家、音樂家、書畫家,畢業于山東大學文學院,先後做過《山東文學》《作家報》《當代小說》《出版廣角》《紅豆》等報刊社的文學編輯,現為香港文藝雜誌社總編輯、香港文學藝術研究院院長、《人文科學》編委會主任,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學時代開始發表詩歌、散文、小說、評論、報告文學、歌曲、書畫等,散見於海內外近千家報刊,計1200余萬字。著有詩集、散文集、詩論集、長篇小說共20部。部分作品被譯為英、法、德、意、俄、荷、波蘭語、亞美尼亞語等多種文字。曾獲中國作家協會、中國音樂家協會、人民文學雜誌社、廣西政府等頒發的文學獎、音樂獎和優秀編輯獎300余項,並榮獲《詩潮》評選的“十佳華語詩人”、世界詩歌藝術聯合會在泰國頒佈的“金青藤國際詩歌獎”等。








星 際 迷 航(三首)

彭驚宇



火星之旅


火星,又稱熒惑星。古巫師的占卜星

是現代人類頻頻仰望與探索的比鄰星

是宇宙中一隻紅橘子,天街上一盞紅燈籠


我夢想著能在二十一世紀中葉的某一天

作為首批宇航員,乘飛船登臨火星之上


我看見:渾然無際的紅,統領著火星世界

紅色沙礫和丘嶺,塊壘崢嶸地鋪向天邊

我看見:橙紅色的天空懸浮著一輪藍太陽

讓我驚訝於另一星球似曾相識的命運的蒼藍


藍太陽。以它淺淡的光輝照耀著

這個靜穆、寒冷、荒涼、杳無人跡的紅色王國

照耀著太陽系中最高最大的奧林匹斯火山

照耀著水手谷。照耀著南極白色的乾冰極冠


藍太陽。還必將以它淺淡的光輝照耀著

最終移居火星的未來人類,和他們的新家園




飛向土星


凱西尼號探測器用了整整七年飛向土星

它這樣告訴孩子們:土星最牛氣了

有95個地球品質那麼重,能把755個地球裝進肚裡


金星沒有金,水星沒有水,土星沒有土

土星主要是由氫和少量的氦構成的氣體巨行星

不過它的下面可是液態氫和液態金屬氫的海洋


土星有一張扁圓的臉,好像很胖的黃土妞

戴一頂大蓋沿兒的草帽——那就是聞名天宇的土星環

土星環是由小星體碰撞後的碎冰塊、礫石組成的旋圈

從太空中望去,呵!無比壯麗的光環真令人驚歎


土星環,像是古老留聲機唱片上細密的槽紋

如果我們放上大碰針,一定會聽到最美麗的宇宙之歌


哈勃太空望遠鏡為我們拍攝到珍貴鏡頭

土星的南北兩極會同時出現藍色雙極光


土星南極有一巨大的風暴眼,內有飄動的氫雲

而土星北極則有一能容納四個地球的六角形雲團


橘黃色的泰坦——土衛六,透過濃密大氣層

可以看到甲烷河,甲烷湖裡會有鴨嘴獸一樣的怪物嗎




星際迷航


永別了,太陽;永別了,地球母親

這是最後的時刻,這是最後的挽歌


趨向紅巨星的太陽,正在逼迫人類逃離

赤地炎炎,大海乾枯,家園一片赭紅、荒禿

地下掩城遍佈焦灼而絕望的火蜥蜴

——全人類等待超度


悲愴曲:渾厚的管風琴和低音大提琴

是黯淡的玫瑰燈燭,照映最後的晚宴

永別了,太陽;永別了,地球母親

訣別的鐘聲響了,彤雲下,最後的血色洪荒





從此,我們不再是立足於大地的地球人

從此,我們就要變成懸浮在太空的星際人


幾艘希望號諾亞方舟,多像宿命的泰坦尼克

又仿佛暗黑宇空背景裡深海魚的鼓鰾


我們倉皇的奔離,並不能帶走母星球上的一切

我們有限的承載,能否面對無限消耗的未來


走吧,這是唯一的出路,又是終極的征途

消失了,太陽那一堆篝火,地球那一座烘爐





我們從何而來,又終將去往何處

導航屏指向數十億光年的生存之旅

那裡果真有適宜人類的母星,或僅僅是個幻影

我們是否正乘著老爺車在追趕它紅移的退行


浩歎。無窮遙遠,遙不可及的彼岸——

僅僅距離鄰近的仙女座星系,就有250萬光年

宇宙深空的場域,極限的黑,極度的冷

飛船的永恆推動力在哪裡,陽光、空氣、水在哪裡?


最偉大的天文想像與理論激情,永遠替代不了

一杯鮮牛奶,一塊黃熟的麥地,一縷溫煦的陽光

當大地、海洋和萬物生機遠逝,無邊的真空與黑暗

骨骼變形,基因漂移的星際人,還能否自我拯救?


最後的人類火種呵,那果真就是無比寂寞的終極迷航

果真就是你們曲終彌散的禮花,天鵝的終古絕唱?



【作者簡介】

彭驚宇: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常務理事,新疆兵團作家協會副主席,原《綠風》詩刊社長、主編。漢語言文學本科學歷。曾進修並結業於北京大學中文系、魯迅文學院第五屆高研班。在《詩刊》《星星》《詩探索》《飛天》《延河》《長江文藝》《作品》《朔方》《中華詩詞》《文藝報》等報刊雜誌發表作品。出版詩集《蒼藍的太陽》《最高的星辰》《西域詩草》,文學評論集《北國詩品》等。詩集《最高的星辰》榮獲昌耀詩歌獎、新疆維吾爾自治區政府獎天山文藝獎作品獎。詩歌多年入選不同版本的中國年度詩選。對其文學創作論述,編入《新疆當代文學史》等。








柏拉圖的故事(五首)

陳墨




一天的寓言


黑貓,一頭黑夜

白貓,一頭白天


兩個天空出落了他們花樣的影子

並相互追逐成為你的雌雄同株

“你一半漆黑,另外一半蒼白。”


沙漏在你過去和現在中間止步不前

你的未來如同那些已逝的鴻爪雪泥

“直到,不只一瞬,我也變白了。*”


*引自沃爾科克《白鷺》第20章。




月相法則


當東風奔相走告著“我”的到來

銀杏敞開它們,內心的綠耳


小小的它們,多像停頓的

逗號,對應著唯一的新月


它們等待的黑夜在少時風華中

不斷核變,而圓滿地成為黃金句號


黃金句號,它不能

不能久留黃金之物


但月相可以占卜

它們一生幾何




螺旋法則


螺旋啊,螺旋不停旋轉著它

讓它自下而上,自地獄而煉獄

自煉獄而天堂地旋轉著小小美人

它看不見的那根線

在我這裡


要鞭打?而是一直旋轉著它

它持續著它與我的內戰

而內戰也極有可能

換來我們相處久遠的

和平




柏拉圖的故事


從前,從前有一名古希臘哲學家

泰勒斯他活在中世紀的黑夜裡

他習慣於曠野行走,一邊抬頭

仰望滿天星斗,一邊預言:

“明天,明天會下雨。”


星空他太關心

腳下黑就將忘記

他掉進黑坑他爬不出來

當有人將他救出


他仍然對天指月而預言:

“明天會下雨,明天。”

他忘乎所以地忘了道謝


“明天會下雨”,真的

這預言的雨點一直不停地落到現在

而且以洪水淹沒到我們,世紀的城池




山歸來


春山遠望著春山,寂靜

松柏遠望著松柏,寂靜

我的父母遠望著他們的父母

這是一個寂靜迴響另一個寂靜


鷓鴣叫喚著鷓鴣,迴響

白鶴叫喚著白鶴,迴響

我的聲音叫喚著他們的聲音

這是一個迴響寂靜另一個迴響


山歸來——山歸來*——

我們子孫們簇擁著滿山滿坡的墓地

就像一條血液之河在大地的動脈

湧動著先祖們,永遠的紅。



【作者簡介】

陳墨,原名陳堯偉。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文物文博研究員。上世紀八十年代開始詩歌文學創作,長期從事地域文化以及中國國石文化研究。詩歌散見於《北京文學》、《詩刊》等刊物,公開出版詩集五部,以及大師傳記、散文集、石文化研究專著等二十多部。曾獲國家新聞出版總署“三個一百”原創出版工程獎、2023年度全國十佳詩集獎等多種文學獎項。現居浙江省青田縣。








等不來的第一場雪(組詩)

賴吟風




把童年燙了一個大洞


祖屋是有根的,就像矮牆外

那截泡桐樹樁,也有根


開春時,總會探出幾枝葉片

和遠去的外公聊幾句被風吹散的家常


晚上,輕閉雙眼,祖屋的根就瘋狂地

紮進心臟,一陣緊似一陣的疼痛


冬日的炭火塘,砂鍋粥裡番絲的甘甜

常常望著屋頂的玻璃亮瓦,發呆


天空急匆匆奔走的雲朵

叫我如何分辨,那一朵是外婆放牧的炊煙


外婆從雞窩裡掏出來的雞蛋

一叩,就淌出了朝霞


灶膛崩出火星,把童年燙了一個大洞

無法堵住的煙火味,嗆得我一頓咳嗽,淚流滿面




小雪


想起小雪,我是溫暖的

甚至會燥熱


小雪用舞蹈走路,裙子是輕盈的

吻我頸脖時,溫度超過體溫

—— 這北方來的尤物


在我懷裡卻悲徹地化成一滴眼淚

只是輕輕地涼了一下,就消失了


從此,南方沒有了愛情

今年,我用冰箱裡的冰粒

放進脖子,很想再涼一次,再融化一次




一片樹葉睜開了眼睛


一片樹葉,被一條蟲子咬了一口

輕輕地痛了一下,裂開一道縫,從此

我的心,睜開了一隻眼睛


雨中,學會了哭泣,風中

學會了流淚,天晴時低垂目光

注視一群螞蟻抬著一條蟲子,奔跑著




等不來的第一場雪


南方已經等不來一場雪了

只能在飯桌對面,父親的頭髮裡尋覓

雪的蹤跡


記得那年冬天,母親在堂屋支起破鐵鍋

抱來柴爿,點燃

用溫暖等待入冬的第一場雪


從外面回來的父親,跺著腳上的泥水

滿頭雪花用炭火燒一烤,又滿頭青絲了


如今,父親頭上

已積不住一朵雪花,如不遠處

低矮小山崗,打滑童年的月亮與星星




安昌古鎮


過橋時,我略微加重腳步

頓了頓,剛好敲出了柳樹梢的月亮


遠方的風趕著回來

為湖面做了一場松皮松骨的撫摸


醬園裡的醬,蘸著我的目光

又濕染了幾重星星與誤入的一隻孤鳥


紹興酒的溫柔,醉了古鎮的紅燈籠

搖晃著橋下的烏篷船,悠悠地穿過橋洞


青石板路,照亮下凡的雲霧

把黛瓦托高了幾丈,懸掛在半空,空蕩著




省略的一場雨


睡夢中,推遠,再推遠

原來外公趕著老牛,趕著炊煙

趕著慢下來的河水,從家裡出走


太陽在不遠處,潦草地塗抹著山的一側

一叢竹子彎成蘆葦,謙卑地接走了外公


橋弓與湖水,完成一個句號

省略了外公來不及抽完的旱煙,省略了

該有的一場雨,愧對一身的蓑衣與竹笠


母親用眼淚,替換了該有的

那一場天崩地裂的暴雨,傾盆而下




修補月亮


城市裡沒有農曆,月亮

在樓宇間隙小心翼翼地走動


還是被樓頂的一個尖角,硌痛

睡夢中聽見碎裂的聲音


於是,我從初一開始,修補月亮

碎片割破本就不完整的人生


幸虧,一棵公園裡的梧桐樹

輕輕地摟住了圓滿


仿佛母親從故鄉伸出的雙臂,攬著我

拍了拍後背,啪出豐盛而清亮的影子




黃酒,是江南的一滴眼淚


黃酒,是江南的一滴眼淚

從母親的稻米裡淌出來的酸楚,還有甘甜


紹興的巷弄,古越的風霜

歲月在博物館的酒樽裡搖晃


今晚,在小院的籬笆旁邊,燃上小泥爐

溫上一壺老酒,一隻趴著的小狗舔了舔星光


舉起杯,邀請李白,蘇軾,還有孔乙己兄

端來一碟茴香豆,讓蛐蛐彈唱幾首短歌


山巔擱著的月亮,越來越低

仿佛掛不住的眼淚,最終融化在我的骨髓裡





一隻烏鴉,叼著一團黑暗

被大扇山的枯枝掛住,散開了活結

黑暗,從山頂滾落下來

把芭蕉村軋得平實,安靜下來


村頭白狗的吠聲,拱了一下

村西的,黃狗的吠聲,拱了一下

村北的吠聲,花狗也拱了一下

村尾的黑狗再也無力拱了,黑暗更加嚴實


外公掏出火柴盒,劃了一根

瓦頂上,一隻貓躬著背

烏鴉正在用黑色的絲線,縫合著

明亮的叫春聲,村子屏住了呼吸,聽著



【作者簡介】

賴吟風,浙江象山人,詩者。








神秘的月光(六首)

孫麗榮




秋天幾許


秋有秋天的方式

滴答滴答,以一場雨的到來

落下帷幕。秋天把凋敝歸還給

土地。誰說枯黃就是落寞

就是終結?枯黃無非是證明

青春和熱烈曾經來過


秋有秋的格局

她不像春天嬌羞充滿活力

更不像夏天火熱而奔放

亦不如冬天素雅並內斂

但秋,以她的成熟和端莊

贏得了她的獨特與唯美


秋有秋的儀式

不信,你聽秋風正踮起腳尖

像個季節的發言人,發表

一次盛大的告白。在季節的

天際裡回蕩。秋天終於

卸掉心事,華麗的轉身

風繼續趕路,迎接與我

生命秋天的下一次相遇……




秋風裡守望的女人


秋天一到,陣陣秋風就洩露了

秋天的秘密。秋天裡守望的女人

站在秋天的渡口,徘徊、寂寞

被風聲掃去,泛起一波清澈


秋意漸濃

晚風拂過,慰藉曾有的守望

一個懷夢的女人,開始

眺望遠方,觸摸星空

讓另一個自己坐在月亮上

坦白,心裡也有一個秋

這是我捂不緊的秘密……


秋風蕭瑟,回眸間

在秋風裡守望的女人

把秋天編織成詩,紅色,黃色

每當葉子落下。那些

被風一吹就疼的文字

訴說著泛黃的歷史




像風一樣


春天有春天的章法

布穀鳥喚醒沉睡的土地

淅淅瀝瀝的春雨

打開春天的門楣。風在

拐角處,訴說歲月的

悄然逝去。又或是

對春天詮釋生命的意義


春風撒著歡的跑

跑著跑著就累了。一頭鑽進

樹林裡不動,把春天的

秘密交給葉子,交給花朵

春風就做了春天的誘餌

春天就有了生命力


春天有春天的魅力

蝶舞蜂忙。春風在春天的

拐角,施魔法。一夜間

紅的,白的,粉的

相思落了一地,那些

該發生的故事已不在夢裡……




今夜,邀一彎月亮


這一刻,我渴望寧靜

聽風輕輕的敲打窗櫺

月光如銀,穿梭林間

帶著樹梢搖晃的秘密


今夜我邀上一彎明月

蘸上幾筆水彩,用斑斕

勾勒出未來的旅程。借月光

撒下自己孤單的身影


今夜,我邀一彎明月

靜靜地凝視遠方。最愛

這靜到苦澀的夜,仰望

不知道樹梢上的月亮

是否能借著風的呼嘯

喊出我的名字


今夜,我與月亮對視

目光交織無需多言

心有靈犀是最美的默契

勝過萬語千言。此刻

閉上眼睛,讓心靈去旅行

意象的畫面緩緩的鋪展……




神秘的月光


小時候 覺得所有的故事

都是假的,是母親怕我吵夜

編出來的,長大後卻發現

只有故事裡的月光是真的

而那些形形色色的人物

便是移到故事中的風景


小時候淘氣,做了錯事兒

總會借月光漂白自己。感覺

這樣的清洗,才不會被發現

也只有被月光洗過,才會

變得潔白無暇


有的故事成了紮在心裡的

刺,有些故事成了花朵

劑進春天的百花園裡

而我在故事裡長大

聽故事的人變成了故事

而故事裡神秘的月光

也沐浴過那個

聽故事的小姑娘




聽雨及其它


雨,本來是沒有聲音的

與萬物相遇之後,便有了

交流。比如它遇到樹葉

花草,和世間的萬物

就有著說不完的話題


雨的命運,只有一種選擇

向下,向下。那是它唯一的

選擇。即使是一條不歸路

只要它認為值得,必須要

義無反顧,一直走到底


雨,並不甘平庸,天晴後

緊緊的抓住陽光,讓自已

追著太陽的高度,變成為

熱氣,向上攀升。它知道

只有這樣,自己才能擁有

向上的藍天和向下的大地



【作者簡介】

孫麗榮,筆名:慕容佳。吉林省作協會員。在《當代詩人》《意文》《中國漢詩》《伊甸園》《中國詩界》《詩殿堂》(美國)《海華都市報》(美國)《吉林農民作家作品選》等報刊選集發表。








在樹的陰影裡(五首)

靈川




在一朵花裡住下


春天來了

在一朵花裡住下是多麼的幸福

看一隻蝴蝶在目光的上方表演飛翔

看一頭牛從身邊走過

把春天的氣息攪拌的到處都是


不需要太多的準備和鋪墊

有豐盈的詞彙和新穎的空間就行

在一朵花裡住下

用紫色的花瓣和誘人的芳香

製作成屬於自己的天空和大地


在時光的陪伴下

我是一個吮吸新鮮和芳香的人

從現在開始

我要把自己調教成一朵花的模樣

在風中學會舞蹈和歌唱

在春天秘制的陽光下學會綻放




那天


那天,我走的時候陽光正好

萬里無雲的天氣,我踏著十萬里遼闊

與八千米高空擦肩而過


我回來的時候

日記本裡夾著法蘭西的天空

許多外來語種在我的目光裡竄來竄去

荷蘭人,法國人,德國人,俄羅斯人

在我的時光中匆匆走過


現在,我可以輕鬆地把埃弗爾鐵塔托在手上

把萊茵河系在腰間

把盧森堡大峽谷塞進拉杆箱裡


那天是一個出發的地平線

我回來了,一些寄存在內心的東西

也很快像泡沫一樣浮出了水面




在樹的陰影裡


一棵會舞蹈的樹

把纖細的手臂伸得很長很長

隔空越過的每一寸時光

成了枝葉伸展的空間和領地

這是省去陽光和空間的一種輕鬆的捷徑

在樹的陰影裡

溫順的河流像一隻行走在寂靜裡的小綿羊

一條小船,是樹蔭下點亮的火焰

細細的流水,把好看的漣漪隱匿在陰影的腋下

此刻,斑駁的光影像幾朵白色的小花

被一條魚或者一朵鳥鳴

定格在水的波紋之下

其實,樹的陰影裡或許有更多的細節和傳奇

比如廣袤的天空,遼闊的草原,生長的大地

一座山的古寺和巨石

一朵雲漂泊成不斷變化的生命

當我把一些故事的情節搬進陰影裡

宏大的場景,早已讓陰影成片的成長起來

這個過程像一種樹的行走和進化

在樹的陰影裡

我的目光被放大成飛翔的翅膀




還想說說過往


當時光像水一樣

從指縫間漸漸流逝的時候

我還想說說過往

說說那麼多年來

附著在我身上的汙洉、保護層和麟甲


沒有誰可以行走在虛構的空中

就像魚必須在水中生活一樣 

那年我行走在歐洲的大地上

依然把心留在了東方,把羽毛和飛翔

放牧在我熟悉的天空裡


許多年以後

我依然像清理河道一樣

清理著過往殘留下來的異物

我知道,過往其實是一種體驗和閱歷

一個人的時光有限

應該把自己的目光送向遠方




一天


對每個生命來說

一天是多麼的敏感而又深沉

每分每秒的空間

都被脈動和呼吸塞得滿滿的

有人喜結良緣花紅柳綠好運連連

有人沉浸在失去親人的痛苦裡不能自拔

有人奔赴遠方,有人刻苦在鑽研的學業裡

有人為了生計馱著希望東奔西跑

有人朝九晚五面朝黃土背朝天

一隻鳥在大地上尋覓著食物和快樂

一頭牛把自己的命運栓在田野和犁耙上

一朵花的開放與凋零總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一隻小松鼠成了人們眼中最弱小的乞討者

一匹馬在奔跑的過程中突然倒下

一個人被交通的錯位奪走了本屬於他的天空和大地

一座城市在坦克和導彈的入侵下被夷為平地

一縷風在上升的過程中成了顛覆大地的龍捲風

一條魚在貪戀的誘惑下成了最後的晚餐

一扇門被無數次的打開又被無數次的關上

一天在無窮的重複中降臨又在巨大的期盼中離去



【作者簡介】

靈川,原名邱榮根,中國作協會員,江西臨川人,《仙女湖》雜誌副總編輯,《仙女湖》雜誌•詩歌“江西卷”執行主編,在國內外180餘種報刊上發表詩歌1292首(組),獲得過國內外各種獎項550個,曾應邀赴俄羅斯參加詩歌交流活動。曾因獲獎遊覽了法德盧比荷等歐洲國家。






統籌製作:東方惠

監製:醉花陰


原文網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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