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著名女詞人李清照才華橫溢，巾幗不讓鬚眉，被譽為婉約詞派代表、“千古第一才女”。 但是，因她的個性化，授人口實，令人閑是閑非。

有人說她是“酒鬼”，就因
她在詞作中頻繁使用“酒”的意象，兩首《如夢令》就分別寫到“濃睡不消殘酒” 和“沉醉不知歸路”。有人說她“好賭”，就因她在《打馬圖經序》中寫道：“予性喜博，凡所謂博者皆耽之晝夜，每忘寢食。但平生隨多寡未嘗不進者何，精而已。”有人說她“好色”，就因她在《點絳唇》中，對來客“倚門”窺視，少女懷春，有輕浮氣息；在《醜奴兒》中，含情脈脈地對老公彈琴求愛。有人說她是“潑婦”，就因她在丈夫去世後，49歲時“再嫁”張汝舟，不久寧可坐牢也“告夫”並“休夫”。這些都是無稽之談，說法荒謬極至。

人們為什麼這樣對她妄議詆毀？應該是李清照德高毀來，也應該是世俗對於一個名女人的謠諑誣謗。縱觀李清照的人生經歷，她所處的時代容不下她，但也離不開她。正如餘秋雨在《北大授課》第四十二課《一群疲憊的文學大師》中所說的：“時代容不下她，她卻成為時代的代表。” 後來的時代也放不過她，但人們不得不肯定她的文學地位和影響。正如明代楊慎所說的：“宋人中填詞，李易安亦稱冠絕。”清代沈謙在《填詞雜說》將李清照與李後主並提說：“男中李後主，女中李易安，極是當行本色。” 近代胡適在《國語文學史》中稱“李易安乃是宋代一個女文豪。”

我最早對李清照的認識是讀她寫的《夏日絕句》：“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讀後，對於詩中表達的豪傑之士慷慨殉難的壯懷豪情，感觸極深。後來，特別喜歡她的詞，寫了《“瘦”出自己的風格》，闡述她的作品常用一個“瘦”字，用得細膩，用得深情；“瘦”得情真意切，“瘦”出了自己的風格。2009年10月14日，我在濟南趵突泉公園，瞻拜心儀已久的李清照紀念堂，緬懷這位曾“詞壓江南，文蓋塞北”的“詞國皇后”。

最近，我對李清照的詞作和人生經歷，作比較深入的思考，又有了更深的感悟。我比較認同的觀點就是陳邇冬先生在《宋詞縱談》中所說的：“李清照不是女神，不是女奴，而是女人。”李清照生於書香門第，少年便有詩名，才力華贍；成長後，才華橫溢，譽滿文壇，風格獨到，成為一代文豪。但是，她沒有“女神”的神明或至尊。她的一生，伴隨著北宋滅亡政權南遷，經歷了前半生無憂，後半生淒苦的跌宕起伏。她不是“女奴”，因為她沒有被束縛在“三從四德”的狹窄天地，才、學、識達到一般古代婦女難以達到的高度。她就是一個“女人”，少女時性格開朗，豪爽瀟灑；長大後多愁善感，清麗娟秀；戰亂中，喪夫流離，孤獨悲哀。

我比較贊成冷成金教授在《唐詩宋詞研究》中所說的：“李清照在當行本色中展現閨情、愛情、別情和國破家亡之情。”她出生于士大夫家庭，父親李格非是著名文豪蘇軾的門下，母親是狀元王拱宸的孫女，出嫁後與夫趙明誠共同致力於書畫金石的搜集整理。她有豐厚的物質基礎、閒適的生活條件和深厚的文學根底，但是她的命運與國家的命運相關，與親人生死離別相聯，面對國破家亡，她無法安生。因此，曠世之才和大起大落的人生經歷，練就了她直面人生，敢說、敢寫、敢做的性格。作為一個詞人，她經歷戰亂、生活於動盪的封建王朝的底層，又處在社會思想的制高點，她看到了許多別人看不見的事情，追求一些別人不曾追求過的境界。她在當行本色中抒寫閨情、愛情、別情和國破家亡之情，前期作品反映她的閨中生活和思想感情，題材集中于寫自然風光和離別相思；後期作品主要抒發念舊、懷鄉、悼亡、思國的情感，表達自己在寂寞生活中的濃重的哀愁和孤獨的惆悵。

從她的作品，我們不難看出，她以平民之份，思公卿之責、念國家大事；以女人之身，求人格平等、追愛情之尊。從她的人生經歷，我們可以發現，她背著沉重的國難、家難、婚難和學業之難，凡封建專制所造成的政治、文化、道德、婚姻、人格方面的衝突、磨難都折射在她那黃花般瘦弱的身子上。正因為如此，她無論對待政事、學業、愛情、婚姻，都決不隨波逐流，也決不湊合入俗。她從不會作媚假傳聲的表態或逢場作戲隨意敷衍，為人處事都體現內心的直誠，在生活的磨礪和文學的陶冶中造就了她豪放、剛烈、好勝、達觀的個性，而她的個性又如熠熠閃光的鑽石,具有多面性和繁複性，既開明又傳統、既快樂又憂傷、既堅強又脆弱。

可以說，她當行本色，崢崢傲骨，熱血豪情。她將“語盡而意不盡，意盡而情不盡”的婉約風格發展到了頂峰，贏得了婉約派詞人“宗主”的地位，讓人“眼熱”。她寫的《浯溪中興頌詩和張文潛》兩首，筆勢縱橫地評議前朝的興廢，借嘲諷唐明皇，告誡宋朝統治者別忘前車之鑒，令人拍案叫絕，但也使皇族和官僚們不爽。她寫了一篇《詞論》，把前輩柳永、張先、宋祁、晏殊、歐陽修、蘇軾、王安、秦觀、黃庭堅等人都挨個兒批評了一遍，並說自己的詞是“別是一家，知之者少”，得罪了太多人。

自然而然，一些封建士大夫，不願意接受她的豪放、剛烈、好勝、達觀，也無法理解她那超越時空的孤獨和無法解脫的悲哀。但是，人們不得不肯定，她是當行本色的“千古第一才女”。

2020年6月3日於儋州那大

作者 李秀賢

李秀賢，字開璜，男，1964年出生，海南省儋州市人。一直從事學校的管理工作，閒時勤於讀寫。出版著作：《口占成詩》（湖南人民出版社）、《隨心說事》（香港新聞出版社）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