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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凌潔小說《雙桅船》連載卷一:缺頁之書(1)
來源:文/謝凌潔 | 記者/作家:編輯 | 發佈時間 :2023-10-12 | 175 次瀏覽: | 分享到:
這書,樣子不厚,窄條的書脊似幅微型油畫:火燒雲和霧靄下的大洋,紅彤彤烏漆漆的,擎著帆布的這艘船倒是和家中庭院的古船近似。脊封多處損傷、書脊兩頭外翹,封皮脫落處,鬆懈毛化的裡脊已然外露...


卷一   缺頁之書


這書,樣子不厚,窄條的書脊似幅微型油畫:火燒雲和霧靄下的大洋,紅彤彤烏漆漆的,擎著帆布的這艘船倒是和家中庭院的古船近似。脊封多處損傷、書脊兩頭外翹,封皮脫落處,鬆懈毛化的裡脊已然外露。看來,此書讀者不少,它就夾在巴羅·懷特《敘述的迷幻與障礙》和大衛·洛奇《小說的藝術》之間。


《雙桅船》


(比利時)威廉•莫爾爵士


牛津大學出版社


沒錯,就它。


蘇語看了看那邊閱覽室。冬日的陽光從格子方窗灑落,雖稀薄,看起來卻暖洋洋的。拿了書就到那邊讀去。她想。她喜愛這個閱讀環境。古雅壯實的建築,圓頂穹隆一似羅馬教堂的頂部,以致坐在旋形的閱覽室裡閱讀,有神殿裡聖日課上讀經文的莊嚴感。這埋頭的身影中,除了牛津的學生,不缺帝國時下聲名顯赫的詩人作家吧?想當年,穿梭在博多利和拉爾克利夫之間的拜倫,沒等來地表下廣闊的書海迷宮就在奔波勞累中過早夭折了;王爾德則是名副其實的弄潮兒,終其一生處於帝國盛世,據說,從聖三一學院畢業後輾轉牛津的王爾德,期間深得黑格爾、達爾文及拉斐爾等人精髓,成其唯美之風。遺憾是,一場同性戀惹來了牢獄之災,而後,別了大不列顛,在維多利亞時代的輝煌劃上永恆的休止符之前,在巴黎結束流亡生涯、客死他鄉。那年在拉雪茲墓場看到他滿布唇印的墓碑,著實籲噓不已。她倒是迷惑,似乎、每次從博多利穿越神學院到了拉德克利夫,總會想起伍爾芙來。曾經的神殿,是文藝復興時期典型的哥特建築,那是一個以高拔敞亮花窗、以萬千纖細線條及不規則幾何圖形構建的織錦,那瘦骨嶙峋的密密匝匝的肋骨——於地表下洶湧而起的洪流、這萬千旋律的交響,真是令視覺感官舒暢無比!而頂部由無數嶙峋肋骨交錯、撚繞而成的一波波的規則的圖案,以及綴於圖案上家族姓氏團成的方形雕花,則讓人想起梭編蕾絲的圖案來,格外的規則,又格外的纖柔精緻。她驚歎人類竟能以堅硬如鐵的方磚和灰漿造出如此紛繁的、美輪美奐的織錦,這種視建築為藝術的追求,真可謂苦心孤詣。這座神的殿堂,多年後成為考試和演講的場所,半個多世紀前,在牛津女子書院開設女性主義講壇並頻繁出入的伍爾夫,是否也在神殿裡做過講座?若然,她穿著維多利亞時代盛裝款款步上講壇的樣子該是多麼尊貴優雅!那羊腿袖上婆娑的細紗皺褶,細高腰裙處剔透的蕾絲緞帶以及荷花邊,雖然隔了三幾個短暫的朝代,依然顯著華麗輝煌——時至今日,一個處處為女性主義呐喊的女權,她的穿戴,除了維多利亞時代的盛裝還有哪一朝代的服飾可勝任呢,伊莉莎白一世的時代相去甚遠,而那莎士比亞那些戲劇舞臺上的服飾,實在生硬古板了些。


蘇語有瞬間的恍惚。威廉這本書躋身於技法研究類存庫,似乎不對。藏館的書莫不按了學科分類,再根據著者姓名頭個字母排序,那麼,該書的異位,是讀者草率,還是館員疏忽?難道是誰搞的惡作劇?之前,她站在文學藏館的存櫃,按著者名字尋找本著作所該出現的位置,在大寫的“W”一欄,怎麼也找不到寫著威廉·莫爾爵士的書脊。她疑惑是自己流覽上的粗疏,或讀者、館員把書歸位時出錯,於是再自上而下地看一遍,大寫的“w”和“M”裡都沒有威廉。最終,她不得不找館員幫助。溫柔的蘇格蘭女人問她,是詩歌還是小說?她抱歉說,不清楚。蜜雪兒聽說藏館裡有威廉這樣書,文體她也不得而知。prose?館員又問?她還是不清楚。散文的英文單詞是prose,essay可是隨筆也可是散文,兩者的區分如雌雄同體之物種,難斷其性屬。


誰想,一部文學著作竟被移花接木地移到這裡了呢!


她伸出蟹鉗般的兩指,夾住書的脊骨外抽,霎時,嘩啦作響,竟連同左邊巴羅·懷特的《敘述的迷幻與障礙》一起帶下,並發現異樣:兩書脊骨底部被錫片嵌一起!細窄窄的薄片,很軟,顏色正好和脊骨底部色澤接近,難以察覺。正蹊蹺,猶豫著是否該動手把錫片取下,巴羅著卻譁然扇開,霎時,她看到內頁中間短行排列的字,忙壓住晃動的紙頁,循著排行成陣的文字一行行讀下,竟是威廉那首《致小丑魚》——這詩,她不陌生。 


水天一色     蔚藍


這面鏡子


照見波光下的幽暗之穀


懸崖、陡峰、奔流迷霧


海葵、水母、地衣   


一切如故     古老東方


赤道橫穿的大洋


火燒雲把峽谷照亮


珊瑚礁上的紅霞


不是美杜莎的血


觸鬚間悠游的小丑魚


不知世間的地老天荒


觸手收進體腔的水螅  


正獨自變成幼蟲


和綠藻離散的軀體


終將在浮屑中斑白毀損


變成骸骨之後   孤獨的禿枝 


立于險峰   守望


觸手搖曳間的精靈 


——威廉•莫爾爵士



這首詩安德列用黑炭棒抄寫在他書房一幅60×35的白紙上,以黑色細條方框鑲裝,仿似裝裱入框後的書法,卻莫名有了悼文的沉鬱哀傷。看那黑色方框,會想起之前葬禮那立於棺槨上十字架旁的他的遺照。詩歌是安德列不久前在威廉地窖書房的日記本裡看到的,他一再給她朗誦。詩中畫面如電影般清晰,海洋氣息濃烈,明晰的海底地貌和生動的海洋生物把她帶回海床的綺麗紛繁——哦,小丑魚,那穿著紅白袍子的精靈,她喜歡它大胖頭兩側機靈澄澈的雙眼,還有那金燦燦間奪目的白色斑紋。莫非,它真作了威廉筆下的化身?那麼,如洛夫和外界所言,威廉是愛寫詩的,他的詩看來立意不低,儘管因了神秘而隱晦,卻能看出所設的隱喻象徵。洛夫一直認為威廉是個極其深刻且“懷有遠古的莊重和浪漫”之人。曾經,他每逢節日生辰,總收到威廉的詩圖賀卡作禮物。威廉把賀卡圖案以不同姿態的鵝羽設計得輕盈淡漠而美輪美奐,再用他那台古老的打字機在圖案一旁啪啪啪排列詩行,再以鵝毛筆尖蘸墨署名——這一切,似乎要告訴他:靈魂主宰不了的生命,其實真的輕於鴻毛。儘管在後來的年月,電子郵件已然流行,威廉依然舊習不改。


蘇語很快找到巴羅對威廉詩作的詮釋——


……威廉詩中列舉的海洋動物:海葵、珊瑚、綠藻、小丑魚等,它們都屬於海洋生物中較為特殊的種類,它們幾乎無一例外都是雌雄同體,其次,從物種基因而言,它們都各懷“特技”卻又各有欠缺,因而需依賴懷有“特技”的另一半提供給予。這在海洋科學上叫互利共生。比如,珊瑚需寄生體內的蟲黃藻提供的能源存活,蟲黃藻依賴珊瑚對光線的調控和保護;海葵依賴帶毒刺的觸手保護小丑魚不受別的魚類攻擊,小丑魚則被海葵當作捕食其他生物的誘餌。可見海葵和小丑魚是不可分離,珊瑚和綠藻也不可分離,然,作為具有共生基因特性的物種,藻可和珊瑚共生,同樣也可和海葵共生。顯然,作者在這裡借這些生物隱喻人類之間的關係,共生在這裡指的是個體之間因差異性而產生的精神依賴……詩人把大洋的壯闊歸於太平洋的珊瑚礁上,以電影攝像師的鏡頭 ,以溫柔疼痛的筆觸,把讀者帶進一場情誼的生生不息……



誠然,威廉這首彌漫著海藻氣息的詩,起初讀起來是有些艱澀隱晦,不過,經巴羅這麼一解釋就變得明晰了。美杜莎,希臘神話中的女妖,長一頭蓬雜蛇發,她的頭顱被雅典娜砍下之後,噴濺的血沫把綠藻染成紅珊瑚。小丑魚和海葵相依為命,蟲黃藻從來珊瑚共生存同呼吸,這些生物無一不是雌雄同體,這是強調?或者,還是隱喻?而,形消色損後的骸骨,哪怕石化成禿枝,也要以雕塑的姿態,守望海葵和小丑魚——這就是巴羅所說的“情誼的生生不息”?“火燒雲”在這裡似乎成了某種暗示了……那麼,詩中的珊瑚、海葵、綠藻、小丑魚都是從哪兒來的借隱呢?巴羅只是對它們彼此關係的糾纏有所影射,卻沒有對修辭之外所代表的現實進行追索和指認。都說詩是神巫之言,有如梵唄,難以解密。也或者,和眾多的詩人一樣,威廉只是把瞬間的幻象寫下罷了。他對海洋生物實在熟悉,大到藍鯨,小到蝦虎魚,它們的習性特質,他似乎無所不知。這些年,蘇語也算看盡珊瑚的斑斕,卻不知道它們的璀璨源自體內寄生的綠藻,而精靈般的醜魚在觸鬚繁茂的海葵邊寸步不離,竟也和生命攸戚相關。


蜜雪兒之前一再提到《雙桅船》中的一部象徵派三幕劇和長詩,並強調她也想找來看看,拜託了左拉,但左拉同樣無能為力。此刻,她就讀到巴羅對劇本《藍鯨之歌》的論述,擅長借題發揮的評論家們總是盡其所能,滔滔不絕,她倒是對下面一段若有所思:


……作為資深的潛水夫,威廉為讀者展現了如夢如幻的海底世界。傳說他有過多次破紀錄的海底深潛,卻拒絕任何水下運動比賽,這實在令人匪夷所思……著中話劇《藍鯨之歌》可謂點睛之筆,該劇以兩個尋找藍鯨的航海少年應邀參加了海洋住民(海底生物)一場關於戰爭的激烈辯論之後,一起尋找藍鯨的故事。生物們的激辯,讓人想起克勞塞維茨精彩的《戰爭論》,威廉是想以此表明自己對於戰爭的立場嗎?那麼,作為一個曾經矯勇征戰的軍人,他對戰爭持什麼態度,劇中措辭已然明確,而劇碼更具了啟示的意味。作為關乎海洋生態的兩種龐然之物:鯊魚和藍鯨,前者兇狠善戰,後者則扮演著和平的角色……





附部分簡短書評


A. 我不止一次地翻回書的封面,研究作者的名字。謝淩潔分明是女性的名字,但書中展示的非凡氣象卻是沒有在人們熟知的張愛玲、冰心、丁玲等女性作家的作品中看到

—紐約作家李侯南茜



B. 關於二戰或戰後的文學作品不少,但是出自一個中國作家之手、敘述以歐洲為主要背景的作品卻罕見。驚歎作者對歐洲的歷史、宗教、哲學、藝術、技術等各方面有如此深的造詣

——布魯塞爾自由大學翻譯學院漢語系徐建萍教授



C. 《雙桅船》是一部奇特的小說,放在海外華文文學當中來看,就更顯得突出。《雙桅船》的主題、人物、結構和語言,在華文文學當中都是較為陌生的,在中國當代文學當中也是如此。就題材而言,它是華人作家講述的美國老兵在歐洲的經歷。就主題而言,則是超常的友情和自我救贖。小說中的主要人物,威廉、多尼、大衛乃至埃薩,都寄託了作者的期待,因此具有較濃厚的理想化色彩。甚至可以說,這部小說是一個精心構築的、適合成年人進入的童話,令人想起赫爾曼·黑塞的《玻璃球遊戲》

——文學博士、《華文文學》前主編張衛東



D. 《雙桅船》風格特異,我從沒見過。其文字有獨特的樂感和質地。在思想上作者淵博與深刻兼備。此書被作者寫得汪洋恣肆,視野開闊,有“思想小說”(novel of ideas)的氣質,讓人想起荷蘭作家塞斯·諾特博姆。此書能看出作者能將多年修煉、語感良好的中文,和歐洲式多元文化無縫對接,這是一部中文世界難得一見的好作品

——《喧嘩與騷動》、《大河灣》、《轉吧,這偉大的世界》、《布魯克林有棵樹》等著譯者方柏林。



E. 小說有味道,有埃科與帕慕克小說的味道.這個小說給我最大的感覺,一、具有歷史縱深感,其二它的結構跳躍與人物繁複,讀者需要好好梳理,第三,文本較為複雜,第四,嚴格來說,它具有新聞體小說的魅力。第五,還是以前那句話,該小說非常理性,不像出自女同胞之手

—上海作家王季明



F. 《雙桅船》是一部中國人講的世界故事,小說以繁複的結構與精湛的技巧深入三個戰友親密而複雜的關係,探索了二戰前後世界與人心的變化,先鋒小說的實驗性、跨文體的形式以及對人性、人心、人際關係的深入挖掘在文本中相互交織,為我們展現出一幅璀璨而深邃的精神圖景,也顯示了作者開闊的視野,巧妙的構思,以及寫作的雄心。

—《文藝理論與批評》副主編李雲雷。



G. 《雙桅船》顛覆了我既往的經驗及尋常的閱讀期待。這是一部讓人讀來絕不會產生似曾相識感受的作品,一部處處充滿新意和創意的作品。作者文筆之雄健,視野之廣闊,故事之精彩,讓我暗自慶倖遇到了一部開創性的佳作。作品沉實厚重,繽紛繁複,豐盈自足,自成天地。作者精湛的藝術素養和深厚的人文情懷,均全然超乎我的閱讀期待,從而帶來重重驚喜

———選自前雲南出版社拉美文學主編劉存沛原文(《雙桅船》:漫漫書卷氣 ,蕩蕩人文風)。



H. 《雙桅船》雙線敘述,人物飽滿,細節紛繁,充滿歷史、古籍、圖書、迷宮、學術和海洋百科的氣息。還未讀完我就向我的朋友布拉格推薦,當時我的推薦語是:一部很牛的學者氣質的小說。讀《雙桅船》的時候,我有種錯覺,不覺得自己在閱讀一個中國人寫的中文小說,而是在讀一本由外文翻譯成中文的小說,這並不是因為我最近密集地閱讀外國作家作品的緣故,而是這本書的氣質很接近西方文學

———作家雅妤



I. 《雙桅船》猶如多棱鏡折射出五彩耀眼的光束,輻射至哲學,生物學、人類學、社會學、海洋學,文學藝術宗教等各個層面,令人目不暇接。而其藍色的“海洋之心”包裹著的是對深邃複雜的人性的探索、人的心靈世界的透視,對人類命運、生存狀態的拷問與悲憫情懷。豐滿的人物形象、雙線交叉結構,文本的互涉疊合,尤其是語言雄奇、瑰麗、富於質感,意象繁複,充溢著詩意的激情與豐沛的想像。藝術形式上融合了書信、報導、詩歌、音像與多類科學知識,形成多種品類的跨界“狂歡”,具有強烈的藝術魅力

———華中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 江少川



J. 謝淩潔長篇小說《雙桅船》有著開闊的藝術視野和深邃的哲理思考。作者立足于歐洲民眾戰後生活的審視和反思,從而展開對戰爭、正義、和平、歷史、政權、人性、命運、身份等的哲學思考,最終抵達人類靈魂深處的懺悔、寬恕、救贖的宗教層面。更重要的是,作者獨特的構思和複雜的敘述給讀者營造了一種迷宮般的氛圍和閱讀的障礙,題材的多義性、題材的豐富性,再加上作品本身的雙線性結構,還有隨處可見的象徵、隱喻手法的應用,使得小說《雙桅船》構成了一個獨特的實驗文本,留給讀者很多想像和思考的空間,也給予中國大陸當代文壇很多啟示

———常熟理工學院人文學院教授、文學博士計紅芳



K. 《雙桅船》融入了有關戰爭與和平的強烈思辨以及文學反思品格,表現出作者恢宏的藝術理想。要完成如此巨大的思考命題,作者調動全方位的藝術構思,建構出一個內涵繁複、意蘊深遠的小說世界

———鄭州大學文學院樊洛平教授。



L. 小說情節設計精巧靈動,曲折多變;敘述精確、細膩,一絲不苟;意象豐繁深䆳,人物形象多而不雜,散而不亂。十多年豐富的生活積澱與深入的歷史追尋,展現了作家淬煉歷史題材的深厚功力,殊為不易。就當代世界華文文學創作而言,《雙桅船》以充滿濃烈的歐洲文化氣息而給讀者帶來強烈的精神震撼,樹立了歐華文學本土化的標杆。就西方文學而言,小說題材與歷史的渾厚感,極大拉近西方讀者融洽感,同時來自東方視角的神秘性又可使讀者浮想聯翩

——廈門大學中文系蘇永延教授。



M. 思接東西的視野,引人入勝的情節,連綿鋪排的知識, 故事寬闊起伏而沉雄自在。深邃流麗的氣質,豐富清晰的結構,耳目一新的形式,汲汲于心靈探索而崢嶸顯露。《雙桅船》將筆觸真正深入移民國的現實與歷史,兼及荒誕命運與人文精神的深度尋找,給世界華文文學創作帶來不一般的驚喜與期待

——《世界華文文學論壇》主編李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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